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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想分享的内容来自康奈尔大学学者普拉文·塞苏帕斯(Praveen Sethupathy)。什么是真理?从这一问题出发,身为科学家和基督徒的普拉文分享了自己科学和信仰的思考。他引述了开普勒、阿萨·格雷、帕斯卡等事例,也回应了在科学和信仰这一议题方面常见的误解。(原视频网址)
我只有二十五分钟来谈论真理,那就要一刻都不浪费了,直奔主题。我是个科学家,你可以想到,我坚持通过实际经验来寻求知识,对我来说,这意味着观察、收集确凿的数据来验证我的假设。但另一方面,我也是一个在基督里有着很深信念的人。我认为科学单凭自身无法完全解释真理。我的人生投入于科学与信仰。这二者并非割据我大脑的不同部位,就我所意识到的,它们也并不代表的不同人格。反之,这二者作为伙伴彼此交融。
为什么要探讨科学和信仰的话题?
就像这个会议里其他很多的讲者所说的,我也常常被问到,为什么我要尝试去讲科学和信仰的话题,我不仅是在这样的会议中讲,我也在大学里和科学家、学生、教育者谈论这个问题,也与我在基督里的弟兄姊妹讲这个话题。我这么做的理由有很多,但由于时间有限,我就先来谈谈其中的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它是一个困难、具有挑战性的主题,学界和教会应该是讨论难题的绝佳场所。我作为科学家和基督门徒的经验中,一个共同的主题是,我从不停止学习。我很喜欢一则关于汤姆·怀特(Tom Wright)的轶事:每个打开圣经的早晨对他而言都是全新的。我们中有多少人是这样的?有多少人打开圣经阅读一些很熟悉的章节,甚至这一章已经读过几百遍,也许是登山宝训,但是因为生活中新的境遇、或者上帝向我们揭示一些新的事物,经文中有了新的用途和新的意义。
科学也是这样。我们获悉人类完整的基因序列至今已有15年了(注:演讲时间为2017年),我自己花了很多年观察基因的某些部分,现在仍然盯着一些部分。在我弄清楚一个机制的时候,我或是我实验室的某个人会得到一个新的线索。我会认识到,它的错综复杂和多重功能,远超过我曾经的想象。富有活力的科学和富有活力的信仰,二者的血液都源于乐于追问、与那些没有简单答案的难题角力。
尽管如此,这却不是我所历经到的,这也是你们在这次会议中听到的许多讲座的主题。当我还是研究生的时候,我努力应对着科学与信仰关系的问题,在这个旅程中,我在学界和教会都没有同伴。当时如果有这样的人,那我不认识、没有见过、也没有机会接触他们。当学界和教会都有点过于舒适的时候,我们应该有所担心。因为在自己的方式中过于轻松,会阻挡我们做最好的科学,也会阻挡我们与上帝更亲近。为什么我们只在二者中选一个?这会导致一种团体的思维定势,进而带来停滞和低效。两个月前,斯坦福大学的前教务长做了一个演讲,谈到一个令人悲伤的观察,这里我想引述他的话 ——
“对于使命,我们需要抵抗那些的外部威胁,但我们有许多处于大学之外的朋友愿意并且能够提供帮助。然而,回到我们自己的学术狭隘观念,我们就只能孤军奋战。第一步是提醒我们的学生和同事,那些和我们自己持相反观点的人们并不是邪恶或愚蠢的,他们可能会知道、理解那些我们所不知道、不理解的事情。只有我们以此为前提,理性的对话才能够开始,自由之风才能够吹拂。”
这段话是在说学术界,但是我想同样适用于教会。(顺带一提,我认为这一原则是BioLogos的目标甚至是标志,因此,我也很荣幸能成为一员。)
第二个原因:历史上,科学和信仰实际上是共同协作以求真。对于我们这里的很多人而言,一些最伟大的思考者、智者、启迪者都深刻地忠实于科学和信仰彼此和谐的观点。一个著名的例子是我一直以来最喜欢的科学家之一 —— 约翰内斯·开普勒。他建立了行星运动的法则,被认为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天文学家之一。我想,天体力学这一领域的创建都应该归功于他。在他最著名的一篇科学论著[1]中(也就是今天的科学论文),开普勒是这样开篇的:“我在此开始神圣的论述,致以最真实的上帝,造物主;我认为虔诚并不是献公牛给祂、焚烧无数的香给祂,而是首先认识自己,然后教导人们祂那伟大的智慧、力量,以及良善。”
这并不是圣经注释,也不是神学论述,而是科学论文的开篇。开普勒并不只是一头掉进了科学里,然后一心希望科学和信仰可以在求真路上成为同伴,驱使他进入科学领域的动力来自一种源源不断的渴望,渴望认识上帝、赞美上帝、邀请他人一同欢庆。他因为这些而研究科学,这些并不是偶然发生的。
为了避免我们以为这种观念只是西方世界的产物,我还有一个东方的著名例子。斯里尼瓦瑟·拉马努金(Srinivasan Ramanujan),和我的先祖来自印度同一个邦。有些人认为拉马努金可能是历史上最伟大的数学家。他被称为一个知晓无限的人,他的同名电影也与今日拍摄完成。西蒙·迈克伯尼(Simon McBurney)研究了拉马努金并且执导了一台关于他的舞台剧,他是这样说的:“拉马努金并非一个强硬的怀疑论者,他向妻子承认奥秘的存在。人们认为数学是通过一系列确定无误的步骤达到一个逻辑的结论。但是拉马努金的震撼之处在于,他提出的所有结论是基于直觉、观点、本能的混合集子,所有有的时候他甚至不能给出条理清楚的解释。”拉马努金曾经说:“对我而言,除非一个等式表达了一个神的观念,不然它就是没有意义的。”[2]
在全世界和整个历史中,例如这样的科学家是数不清的,对于造物主上帝之秩序与法则所持有的持续、坚定的信念,驱使他们工作。(参见塔城往期推送:科学大佬们到底是怎么说信仰的?)让我澄清一下,也有许多富有成效的伟大科学家是无神论者,我在这里并不是想说,信仰是好的科学工作的必要条件,我想说的是:科学与信仰的合作有更加丰富和有趣的历史,超过我们今天所认识的。现代的观念认为:对于所不见之物的深刻信仰,在某种程度上,与一个人严肃研究可见之物的能力背道而驰。这实际上是一个谬误。
两重障碍:随机性与科学至上
然而,正如你知道的,在这个国家,有一种广泛流行的观点:科学和信仰相矛盾。背后的原因是复杂、多因素的,但是有几个主要障碍和错误观念是我反复听过的。今天,我想探讨其中的两个,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第一个障碍与随机性有关。想到人类诞生于随机过程可能会令人感到非常不安。科学家越来越多地发现,随机性存在于我们所研究的很多重要现象当中,包括生物进化,一些人以此表明我们的生命没有更高的目标和意义。但是,生物学中的一个最惊人、有趣、矛盾的事实是:表面随机的过程总是会产生有秩序的、可预测的结果。
我想带你了解一个非常有名的例子,准备好学习一点生物了吗?这个著名且美好的例子是“衣壳”(viral capsid)的自组装,它一种病毒的蛋白质外壳,能够保持病毒活性。一个完整的衣壳实际上是有几百个小部分构成的。你可以想象它是一个有几百片的拼图。他们怎么能够以正确的方式聚在一起以保护病毒呢?科学告诉我们的答案是随机运动。基本上,拼图碎片在细胞内部四处弹跳,一些合在一起,一些分开了,但最终,在一定的时间、空间,以及其他参数之下完成的拼图,衣壳就形成了。你可以在YOUTUBE上看到整个过程的影片[3],有时候你只需要看看就能认识到,我鼓励你去看看!你在BioLogos也能找到凯瑟琳·阿普尔盖特(Kathryn Applegate)所写的关于衣壳的文章[4]。
一个表面随机的过程生成了一个可预测的时间和有目标的结果。有一部分是因为生物随机过程不是发生在真空中,而是发生在具体的系统(比如一个细胞)之内。这个系统会定义什么会发生、什么不会,所以这个随机过程会导致最终的产物。这个过程或多或少是可复制的,但是小小的变化就会导致多样性。我想你也能在这里的观众中看到这种多样性。
另一个非常惊人的例子是人类身体的形成,我们每个人都借由这个过程从一个细胞发育成一个完整的有机体。有人说,细胞掷骰子来决定成为一个完全形态的肺细胞、心脏细胞、还是肝细胞。但是除去这种内部的随机性,这个过程的终点是完整人体的形成。当然,人的躯体都有所不同,像我就希望自己能高一点。但是这的确人类的躯体。然而,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这个问题仍然使我惊奇。而一篇几年前发表在《自然》的论文(《自然》是最好的科研期刊之一)给出了一个我认为颇具诗意的答案:“如果细胞在掷骰子,那么对于细胞的各种空间、时间限制就可以影响这枚骰子,因而打破完全的随机性,将混乱转变为乐曲之音。” 我太爱这段话了,请允许我再读一遍:“如果细胞在掷骰子,那么对于细胞的各种空间、时间限制就可以影响这枚骰子,因而打破完全的随机性,将混乱转变为乐曲之音。”[5]
换句话说,即使是随机过程也受到它们所在系统的参数制约,而这些约束实际上有助于形成最终的结果。随机性并不意味着缺乏秩序或目的,恰恰相反,当随机过程在特定的约束条件下运行时,我们就会有一幅相当漂亮的“挂毯”,就如同进化过程如何带来生物的多样性。
达尔文理论最早和最热情的美国支持者之一是一个名叫阿萨·格雷(Asa Gray)的人,他是哈佛大学的植物学家,也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阿萨·格雷在该理论进行批判性研究,并与达尔文本人深入交流后,他发现这一理论是如此美丽和令人信服,以至于他成为美国最早支持达尔文思想的人之一。后来他写了一本名为《达尔文主义》(Darwiniana)的文集,阐述生物进化与基督教教义之间的和谐。值得注意的是,阿萨对他自然界中所谓的偶然或随机过程一点也不感到不安,因为他相信受造之物被赋予了一定的自由,这必然会带来变化,但这一切都在上帝的计划和设计范畴之内。达尔文曾在一封信中写道:”没有谁像阿萨·格雷那样理解我的观点,并为之辩护。”我想请大家仔细想想这件事。对达尔文而言,他觉得最能理解和欣赏他的理论的人(至少在一段时间),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一个基督的跟随者。
第二个障碍或误解是:对于人类的体验,科学是更优越的、甚至可能是通往知识的唯一途径,因为它处理的是实在的事实,是可感知、可观察的事实。为了进一步探讨这个问题,我想转向数学。你们中的一些人可能知道布莱兹‧帕斯卡(Blaise Pascal),他是17世纪的哲学家,也是历史上最著名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之一。他指出,他自己的几何学定理建立在某些假设之上,这些假设虽然在直觉上很显而易见,但在数学上却无法证明。在数学哲学领域,帕斯卡在他最著名的其中一部作品中说:即使在数学中,当涉及到证明一个定理时,也存在一个有点棘手的问题,理论上,在证明过程中你的每一个陈述都必须有另一个陈述来支持,但另一个陈述本身也需要支持,所以你将会无限地需要陈述来支持,这一问题被称为“无限倒退”(infinite regress)。
数学家处理这个问题的方法是,在某些时候说:“看,我们只需要假设一组陈述为真,因为我们相信它们是不证自明的,所以我们不要求对它们进行证明”,并将这些陈述称之为公理或公设。”这使得帕斯卡发问:“如果我们不打算通过逻辑证明这些公理或第一原则那么我们凭借什么途径宣布它们为真呢?”因为我们所有其他的逻辑都是建立在这些之上。他得出的结论是:除了通过理性之外,还必须有其他的认识方式。他进一步说:“理性要求对来自心灵的第一原则进行证明是毫无意义和荒谬的,心灵要求一切由理性证明的命题都要有直觉同样是荒谬的。”
在我们的现代社会,“一件事为真”通常被理解为是“可被证明的”,你们许多人或许听过、看过、或使用过这种观念,通常诉诸逻辑、理性或科学方法。对我来说,将这种现状与古代智慧进行对比实在非常有趣:
在古埃及,真理的被称为ⲙⲉⲓ(Maʽat),指的是将所有事物联合并保持着宇宙平衡的事物。
在梵语中,真理被称为सत्य(Satya),指的是支持或维持我们的存在。
我的母语泰米尔语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语言之一,真理被称为உண்மை(Uṇmai),指当你观察事物内部时发现的东西。换言之,真理不仅仅是你在外面看到的事物,而是某种看不见的无形的本质。
在希伯来语中,真理是אֶמֶת(eh-MEHT),这个词由三个字母组成,一个是字母表的第一个字母,另一个字母大致在中间位置,而另一个字母在字母表的最后。不管这其中是否有特别的用意,这确实让人联想到真理是一种包罗万象的事物,是一种我们一直在努力理解的事物。
而我们已经对真理的概念,已经从这些有分量且鼓舞人心的概念,变成了我们可以用眼睛看到、并通过逻辑证明的事物。那些麻烦的数学公理、或者帕斯卡尔探讨的诸如运动、时间和数字等第一原则,或者弗朗西斯昨晚提到的常数,这些不都还没有被逻辑和理性证明吗?随着时间的推移,科学已经得到极大发展,但我们作为一个社会整体对真理和实在的观念却不必要地变狭隘了。
这并不是一门能够使我们直接通往上帝的课程,但我相信它确实打破了一些阻碍人们考虑更深层次灵性现实的障碍。
创造的喜乐 & 真理的呼召
当我自己还读大学时,我第一次打开圣经,思考它对真理的看法时,我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惊讶,而那些经文至今也让我感到惊讶。在演讲的最后一部分,我想和大家分享我从圣经中了解到的关于真理的两件事,这些内容是最初没有预料到的,希望对你也是一种祝福。
第一部分来自诗篇第104,有趣的是,这也扩展了汤姆·赖特(Tom Wright )在问答环节中提到的一个概念。这一有关上帝是创造者的诗篇在许多BioLogos的会议上被提及,甚至被用在祷告中。诗篇104篇中关于创造的大部分经文似乎强调了受造物的作用:水给野驴解渴,草是为给牛吃,树是为给鸟做窝,高山是野山羊的住所,月亮是为定节令等等。但有一天,当我在读这篇诗时,有一节经文让我眼前一亮,第26节说,大鱼被造,是为了让它们海里嬉戏。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它提醒我们,虽然上帝的智慧和创造的一部分确实是秩序和目的(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来讨论这个问题),而另一部分只是为了好玩和愉悦。
这与詹妮弗之前提到的内容相关联。祂为着大鱼而欢欣,祂造了大鱼显然是为了使它因海洋而欢欣。我想,这应改变我们阅读整首诗的方式。实际上,当我们回过头来看,我们看到欢乐的主题贯穿整首歌曲,第10节中泉源的涌流,第12节中鸟儿的鸣唱,第15节中使人心生欢喜的酒,第16节中使我们容光焕发的油……这些都清楚地表明,上帝创造事物不仅仅是为了满足我们的需要(比如饥饿和口渴,尽管它们确实很重要),也是为了纯粹的享受。我想这就是基督教信仰的一个核心真理,创造的核心是上帝的喜乐。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在诗篇的结尾处,诗人几乎无法控制地唱出对上帝的喜乐赞美。开普勒也加入了赞美的行列。在那同一篇论文中,他开篇时说这是一首献给上帝的神圣赞美诗,他以如下方式结束了这篇论文:“我和皇家诗篇的作者一起呼喊(这里的诗篇应该是指是诗篇104,但也有可能他指的是另一诗篇):我们的主为大,祂的美德和智慧何其广大,不可胜数;天空啊,赞美祂;日月星辰啊,你们要赞美祂,用每个感官来感知,用各种语言来宣扬你们的创造者,赞美祂、荣耀祂,直到永远。”向开普勒揭开世界的科学的镜头,并没有将上帝从开普勒的世界观中挪去,反而让他瞥见以弗所书3:10所说的神百般的智慧。神从起初就对他的创造物感到极为喜悦。人类是受造物的一部分。我们加入祂,与我们的造物主一同享受创造的喜悦。对我个人而言,这就是科学探索的核心所在。
我对来自圣经真理的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思考,来源于在我看来是圣经历史上最了不起的场景之一,就是本丢·彼拉多问被定罪的耶稣:“什么是真理?”令我震惊的是,这里没有记录耶稣口头回答,尽管他看似已经回答了彼拉多提出的问题。为什么会这样呢?有可能是彼拉多没有等他回答,也有可能是基督提供了一个答案,但没有记录下来(如果是这样,天哪,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想,他可能是在沉默中说明了一切,好像在说:不是“什么”,而是“谁”,你现在就看着真理,我就是真理,我就是ⲙⲉⲓ、सत्य、உண்மை、אֶמֶת,我创造万物,也使万物联合,现在使万物更新。
对我这个基督徒以及你们所有人而言,真理不仅仅是一个概念,它是一个人。想想什么是人?人是多维的、复杂的、微妙的、鲜活的、神秘的、魅力的、关系的,因为对我而言,真理是一个人,反映在创造中和圣经启示中的真理也具备这一切特质。真理不是一个我可以放在盒子里的事物,也不是我可以用栅栏围起来说“这就是真理”的东西。它不是我想出来。它呼召我进入一种关系,呼召我使用我的头脑和心灵,我的理性和我的信仰。
注:
[1] 约翰内斯·开普勒著作《世界的和谐》(Harmonices Mundi)
[2] 拉马努金是一位印度教徒。参见维基百科词https://en.wikipedia.org/wiki/Srinivasa_Ramanujan
[3] 病毒”衣壳“形成过程的随机动力学过程:https://www.youtube.com/watch?v=uuXuvOhqInQ
[4] 凯瑟琳·阿普尔盖特(Kathryn Applegate)所写的关于随机性文章:https://biologos.org/articles/understanding-randomness/
[5] Zernicka-Goetz, M., & Huang, S. (2010). Stochasticity versus determinism in development: a false dichotomy?. Nature Reviews Genetics, 11(11), 743-744.